璃瑛夢銀

　　自那之後過去三天，褚冥漾一直在觀察冰炎的身體狀況，比起先前虛弱的時候，好很多了。

　　上午十點，褚冥漾被局長叫去談話，一臉疑惑的他，看著坐在對面明顯面色不安的局長，心底猜測著是不是發生難辦的案件。

　　「冥漾阿…」局長捂著又再度疼痛的腸胃，艱難開口：「我有件事想交給你。」

　　維持正經姿勢的褚冥漾點頭。

　　「Ｔ國有兩位政府官員後天要來視察他們警員的訓練成果，對方特別指定你和冰炎去當導遊……不，口誤，總之是帶領他們視察成果。」

　　Ｔ國特別指定他們會不會是因為領導的關係…褚冥漾歛眸暗自猜想，對面的局長見他沉思的模樣，突然慌張起來，可怕的念頭充斥在微禿的腦袋。

　　不會要拒絕吧？！這可不行，他可是直接被上頭吩咐，絕對要讓他這兩個部下答應，一個不小心他的位置可是會不保的！

　　「我會做好準備的。」

　　正要出口加緊勸說的局長，被褚冥漾乾脆的答應截斷話語，只得一楞一楞的看著人敬禮出去值勤。

　　答、答應了？

　　接受事實的局長又再度預約了今日的腸胃門診。

　　退去制服，換上俐落黑色西裝的褚冥漾繫好領帶，早早跟冰炎開車去機場。

　　「亞，你知道來的人是誰嗎？」跟領導認識的冰炎搞不好也跟政府官員熟識，褚冥漾合理的推論，順勢就這麼問出來。

　　「一個熟，一個不熟，熟的你見過。」

　　同樣換成西裝的冰炎，給人的感覺又煥然一新，褚冥漾覺得像在電視網路上見到的明星，比起那些包裝過的亮麗，冰炎根本是渾然天成的獨特氣質。

　　初見時誤認成天使的感覺不是假的，褚冥漾一直如此認為。

　　如天使般美麗的吸血鬼。

　　「在想些什麼？」專心開車的冰炎眼角餘光瞥到褚冥漾留在唇邊的淺笑。

　　「在想亞你跟天使一樣美麗。」收斂太張揚的笑容，褚冥漾認真回答。

　　一生沒在意過相貌的冰炎自然的回應：「對我來說，你才是天使。」

　　血液迅速蔓延到褚冥漾白皙的雙頰，他默默捂了臉，心想某人怎麼那麼會說話。

　　到達機場，見到Ｔ國的政府官員後，果然如他自己心中猜測的一樣，冰炎說他見過的那位，就是上次的外國人。

　　見過加上又不認識的人，近期內褚冥漾只想起一位，就是眼前這面帶淺淺微笑的男子。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剛好了。

　　褚冥漾將逐漸升起的防備隱藏在笑意之後，微行了禮，他對上男子的視線。

　　「你好，我是安地爾，這些天麻煩兩位了。」與上次親切的態度不同，安地爾帶著疏離的客套感。

　　另外一位官員是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名叫里克，人比較親切，言行舉止有種熱情觀光大叔的感覺。

　　大略講解今天的行程，他們一行人前往第一個地點，就是冰炎和褚冥漾任職的警局，工作場所直接觀看是最具說服力的。

　　路途上，除了里克他們都不主動開啟話題，他不理解冰炎跟安地爾的關係，但褚冥漾已經將上次跟安地爾的見面，當成對方蓄意的試探，有了這層認知，褚冥漾無法主動與安地爾開口談話，必要的回話可以，那是他的工作，但除此之外，他持保留態度。

　　開車的冰炎同樣思考著坐在正後方的人，以安地爾在領導身邊的地位，根本不用做這種等級的視察工作。

　　瑰色的雙眼移向後照鏡，淡淡的疑惑毫不保留的透過冰炎的眼神傳達給後方的那位，他不懂自降身分的安地爾為何而來？他的目的何在？

　　帶著玩味笑容的安地爾瞬間就注意到駕駛的目光，不用想就明白對方在困惑自己為何出現，安地爾也不想隱瞞，對這個孩子，他從來就是這種態度，不隱瞞、不欺騙，縱使他接下來說的會給予對方多大的震撼……

　　慵懶對上映在鏡面的雙眼，安地爾微抬起手，指了自己眼睛的位置，挑釁的掀起唇，無聲說道。

　　『命定』。

　　☆    　★　　☆

　　褚冥他們結束警局的視察後，已經是晚上的事情，兩位政府官員安排在酒店入住，而他跟冰炎考量到整體行程，決定也在酒店入住。

　　解開領帶，褚冥漾放鬆身體，任自己陷入柔軟沙發的懷抱。

　　「褚，先吃吧。」怕褚冥漾餓到買了食物回來的冰炎，擺弄好食物後對還在沙發裡的某人喊了喊。

　　一整天都在想同件事的褚冥漾，翻過身望著冰炎，接收到對方憐愛的視線，放棄慵懶在沙發的選擇，先填飽肚子。

　　沒動自己的那份，出神的冰炎神色微凝，他知道安地爾的目的了……

　　在過去，無論任何人怎麼說，都不想去接受古老制約的人，如今居然會燃起興趣。

　　已經親眼見證過在鬥爭中輸掉的下場，嘲笑過那種無聊的執著，比誰都想要逃離命運的安地爾終於也遇到他的命定。

　　「你不想吃沒關係喔，不用勉強跟我一起吃。」看另外一份沒動的食物，褚冥漾以為冰炎想要跟他一起吃，體貼地先說。

　　牽過褚冥漾包著繃帶的手，想必安地爾早已注意到這個。

　　「好了嗎？」

　　「早就好了啊，本來今天要拆，太習慣就忘記了。」笑笑將繃帶拆掉，完全沒留下痕跡的手暴露在空氣中。

　　冰炎說吸血鬼的唾液有治療傷口，傷口幾天就會治療好，只是褚冥漾一直以人類的角度看待，包著的繃帶也就沒有拆，今早才驚覺傷口應該已經痊癒，不過出門時太匆忙，繃帶也就忘了拆，冰炎提起他才想起來。

　　「啊，亞你肚子餓了嗎？」頓了一下，褚冥漾才恍然大悟的想到冰炎進食的問題，「如果你有需要就說，不用顧慮什麼。」

　　「你好像都不害怕。」冰炎笑道，哪有人聽到吸血鬼要吸血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要獻血。

　　真誠的笑容蕩漾，褚冥漾摸了冰炎絲質般的銀髮，滑順的觸感觸及手心。

　　「你對我這麼好，怕什麼。」

　　埋首在褚冥漾纖細的肩膀，環住那可以力抗發狂吸血鬼的人類身軀，渴望開始萌芽，同時而來的還有恐懼。

　　「嗯？亞你剛剛有說話嗎？」好似有聲音，但沒聽清楚的褚冥漾問道。

　　已經無暇回應的冰炎，張開利牙。

　　距離褚冥漾他們房間有兩層的安地爾端著服務生送來的紅酒，冰冷的夜風中，飄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味，跟圍繞在身邊的酒香交織。

　　微抿著紅酒，無視體內漸漸騷動的本能，壓下想要掠奪的瘋狂，安地爾對於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感到煩躁。

　　他早已過了可以恣意瘋狂的年歲，比起冰炎，他更懂得自制。

　　不過冰炎從前沒吸過人血，現在比較無法控制才是正常的，安地爾這麼想著。

　　「是無意還有意…嘛，不重要。」特意在這種夜晚，讓血味來煽動他的理智。

　　安地爾遙想起在族中的命定儀式，那時的冰炎，帶著好像無關自身的漠然神情上台，即使面對人生大事，也毫無緊張或其他的情緒，眾人都知道，如他被賦予冰與炎之名，性格也是如此。

　　初次見到那冰雕般精緻的臉龐變調，就是從儀式得知自己命定之人的時候，猶如得到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瘋狂的執著在冰冷的雙眼裡點燃火光。

　　至此之後，冰炎學習人類世界的知識，接下裁決隊的工作，為了能夠接近他的命定，冰炎非常努力的讓自己像個正常人類，即使身為吸血鬼。

　　得知褚冥漾是警察後，回國動用所有資源，介入警界體系，只為了得到訓練計畫的名額。

　　全部的作為，都歸咎於褚冥漾是冰炎的命定。

　　如果是從前，安地爾對這種事情只會嗤之以鼻，不屑的嘲笑。

　　可如今，他也身陷吸血鬼的既定命運。

　　接受命定的儀式，每位吸血鬼的時間不一樣，有可能是孩子，有可能是成人。而安地爾也是最近才接受儀式，雖然他不願意，寧願一輩子不尋找命定之人，讓自己的生命軌跡就此停止，拖著逐漸衰弱的身軀陷入永眠。

　　『我寧願你去颯彌亞鬥爭，也好過你這種變相的自殺。』

　　儀式結束後，得到消息的領導，同時是好友的那位，只給了他這麼句話。

　　不順從命運就是死，變相的自殺。

　　他想了很久，做出選擇，於是來到命定之人所在的地方。

　　喧鬧的人聲，刺耳的車聲，無比擁擠的城市，形形色色的人帶著五顏六色的色彩穿梭，憑著感覺尋找，在那茫茫人海中，安地爾見到了褚冥漾。

　　──他的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