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尖泛著冷意夾帶尖銳的疼痛一路直達心頭,不到幾秒的時間很快又傳至四肢百骸,深入骨髓之中,我頓時感到一股腥甜的液體湧上喉嚨……眼前所見倏地變成黑的,我的腳步一陣不穩,全身狠狠顫動我用力緊了下雙眼再重新睜開──學長震驚又蒼白的神色映入了眼簾,這是分開的三個月以來我見他最富含情緒的表情了。

  望進那終於流露出些許我所熟悉的東西的紅眸,我不自覺地綻放出笑靨,剎時,一道血紅溢出嘴角。

  學長持著烽云凋戈的手在顫抖,見我一笑後回過神第一個動作就是抽出刺進我體內的長槍,吼道:「你居然這樣傷害自己!」

  撤出後又是一陣無法形容的痛,我面上一片難受。

  學長馬上著手想要幫我治療,可是我一個上前打斷,無視身體傳來疼痛的抗議將頭輕輕靠上他胸前的黑色衣料。

  世界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只留下了我祈求之聲的迴盪。

  「亞,回到我身邊來……」

  我賭的就是這一刻,傷害自己給學長冷靜的心掀起一絲波痕,再者本以為結束的感情在我提出挽回的時候激起動搖,在學長長年戰鬥下來他毫無破綻的身周等待因鬆懈而出現的缺口。

  伸手扯緊面前的黑色衣料,我發出最卑微的請求:「求求你回到我身邊來……」

  就在這時,我靠著的緊繃身軀無聲地鬆懈了!

  沒有浪費任何機會我推開了學長,側身瞬間來到他後方,來到那一直被人護著的公主面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扯斷她胸前的項鍊,然後反手將她甩了出去,我用了十足力就算被人接了下來估計也會受點傷。

  按住不斷傳來撕裂感的傷口,我被剛剛的大動作逼得快喘不過氣來。

  米納斯……幫我穩住……

  感到純粹的水之力量覆上,我平順了呼吸,接著一個抬手佈下隔絕結界。

  「褚,你想要做什麼?」學長收起烽云凋戈,看了我一連串動作後只是平靜的問了這一句。

  「只是想奪回對於我們很重要的東西而已。」我轉過身淡然一笑,「相信我嗎?」

  其實以學長的立場不好回答,我剛剛甩出去的人還有我現在站的這片土地跟他都是有關係的,不過無所謂、我不需要答案,學長收起長槍的舉動就足以說明一切──他不會阻擋我了。

  拿著項鍊回到學長面前,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你會來到這裡是為了我,受了傷也是為了我?」赭紅雙眸閃過一絲痛苦,但很快就被抹去,快得他本人都無從察覺。

  我點了頭。

  「那要做什麼就做吧。」

  低頭凝視我手中的東西,學長似乎是瞧出了些端倪,順從的閉上眼。

 


  項鍊破碎的殘骸散落在發出紫光的解封陣上,我讓米納斯收回身上的水之力量,瞬時,劇烈的疼痛爭先恐後地襲來,稍稍緩了口氣我任自身的血液滴落。

  「矇蔽在眼前之人的迷霧很快就會散去,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所被封印的會重回你身上,你將會找回原來的自己。」

  催動言靈的同時我運起腳下的解封陣,我執起學長的雙手相握誠心祈求,所有不安定會讓解封陣失敗的因素都讓我的絕對言靈抹去了。只需五分鐘整個陣式都已趨於完成,我沒有分毫落掉學長表情的每一絲變化,劍眉微皺看起來是痛苦的,同時有個暗紫的絲線從他的額心飄出,我心念一動讓那絲線從前端到後端全化成灰燼消失。

  我滿懷希望看著那逐漸舒緩的面容,等待懾人心魄的、我最愛的光彩重新展露──

  「……褚?」

  我顫抖著手去撫上白皙的俊容,終於…這才是完整的他……一個人最不虛假的就是雙眼,不管你的外在掩蓋掉了多少,但雙眼的真實始終存在,這個人的眼中只會有我,那瘋狂燃燒的焰色只會因我而起。

  注視著那張熟悉無比的面容,我覺得自己的反應變得遲鈍許多,失神過後我露出淡淡的淺笑,然後……使勁一推!

  隨即而來的是隔絕結界碎裂的聲音,施展完解封陣以及身上的傷勢讓我已經沒有力氣去防守接下來的攻擊了,在得知結界即將崩潰的當下,我最先做的是推開學長。

  當五光十色在我眼前炸出絢爛的色彩時,意識就已離我而去。

 


  剛剛還依偎在懷中,剛剛還露出軟軟的撒嬌的、你最愛的笑容的人,現在怎麼會只剩一絲微弱到快要消失的生息躺在地上??那是自己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給予一生誓言的伴侶──該死的自己為什麼會離開他身邊任人攻擊傷害!

  「全部都滾開!!」

  就像是因伴侶受傷而發狂的狼,催動力量到最大化不分敵我攻擊敢傷害他的人。

  都是血…都是血……

  這是他最喜歡的顏色,可是現在卻自他身上出現,你碰觸到的肌膚竟比身為精靈的自己還低溫,平時冷靜無比把能快速下決斷的腦袋,此刻卻混亂到你不知道該做什麼。

  「小傢伙,冷靜下來。」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帶有不容拒絕的氣勢,一把熟悉的扇子進入視線中,「我停止了漾漾的時間,現在轉回去學院剩一口氣也能活,要算帳以後在算。」持扇的玉手一揮,一個無視空間和時間明顯不屬於這世上任一陣式的傳送陣出現。

  你緊緊抱著傷痕累累的他離開母親的家鄉。

 


  擁有水藍髮色的少女俐落地收回扇子,心想剛剛違反協約的兩手回去後要閉關多久……

  谷外的動靜理所當然不可能不被谷內的人知道,幾分鐘後一大群人朝著外面的方向探視,身著和服的少女站在剛剛混亂的中心,跟地上那些狼狽的士兵形成很大的反差。

  少女轉過身,視線直直看向隨著人群出來被士兵層層簇擁、身分明顯不同的人物時,勾起一抹笑。

  「為何感情如此忠貞的狼會做出拆散一對愛侶的舉動呢?」水色眼眸蕩漾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厲光,「插手還在無殿保護下小傢伙的事情,是無視我們之間的契約嗎……焰谷之王?」

  ◇◇◇

  這種明明在沉睡著可是意識卻非常清楚的狀態令我打從心裡討厭,好似想醒卻醒不過來那般。

  升上黑袍有大大小小的傷是家常便飯的小事,不過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接近死亡,我並不害怕,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會如此容易就失去生命,體內的妖師之力不會容許擁有它的人輕易逝去。

  見過無數次的白色天花板、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味,清醒後第一傳來的感官不是由自身發出的,我感覺一個不清不重的壓迫橫在肚腹上,依形狀和大小判定是某人的手臂……花了三秒鐘我知曉了自己的處境──我躺在床上被某人攬抱著。

  微微動了下睡僵的脖頸,抱著我睡的人警覺性不低很快地醒來。

  「我還以為被鬼壓床…」

  那人距離近得他每一個吐息我都感覺的到,他哼了一聲,「是你愛著的鬼,不然你以為是別人嗎!」

  如果我這是回答『是』的話,相信我旁邊這個大醋桶一定會生氣。

  「三個月…真的太久了……」又放鬆地躺回去,我喃喃一句感想。

  紅眸微微蕩漾了下流露出自責與心疼,學長用力收緊環抱我的雙臂,低啞一句:「對不起。」

  銀白燄紅交錯的髮絲與我的黑色相互糾纏,令我眷戀的冷香勾起這些日子的千頭萬緒。

  「學長……我真的非常非常愛你……所以絕對不要離開我。」

  「不會有下次了。」

  「咳咳抱歉,相信我實在是很不想打擾這充滿粉紅色的氛圍,可是外面有人要探住這間病房的人的病。」不知道何時除了我跟學長有第三人的出現,越見一臉尷尬看著我們,手指著後方示意。

  「我知道是誰,越見,先讓我跟褚說一下。」學長一臉不意外的表情,點了頭要越見留給我們一些時間。

  「記得不要太久,外面那位的身分我按捺不了多少時間。」又提醒這麼一句,越見帶上門出去了。

  滿臉疑惑地看了學長,我撐起自己差不多復原的身體半坐起,後面被快速墊了枕頭變得比較好施力了。

  「褚,你睡了兩個星期,這段時間我有回去過焰之谷…翻了他們。」從旁邊拉了椅子坐下,學長神色平靜交代完我昏睡期間他所做的好事。

  「翻了?」呆呆地重複,我見學長點點頭,「你不是翻了是毀了吧!?」

  「可以這麼說,傷害你、設計我,哼!毀八成都算太便宜。」

  八成!你乾脆全部毀掉算十成好了!

  「學長,我不懂為什麼焰谷之王要封印你對我的感情。」

  我之所以猜到這個人是因為學長跟帶話的公主回去焰之谷一趟就說要跟我分手,而且有能耐給學長封印的人一定是近得了身才會得手,也就是身為學長母親的血緣者那位焰谷之王。

  「是因為她親生女兒的要求。」學長沉著一張臉這麼說。

  原來是公主死纏爛打的要求加上母親事事寵著她造就出這件事嗎?真是令人生氣。

  「外面的人就是她,來給你道歉的。」學長直接用『她』這字稱呼,本就不深的血緣羈絆被設計過後更是一點都蕩然無存。

  道歉?

  「我也有話想對她說……學長,可以嗎?」

  「想用米納斯把人轟出去我也支持你。」

  沒了血緣羈絆反倒是隱藏的爆力因子被激發了嗎……


  這人根本一點也不像會寵壞小孩的那種母親,身為女性卻充滿一身掩蓋不了的英氣,頗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姿,雖然如此還是令人生氣

  她一個抬手讓獸王士兵在病房外等候自己走了進來。

  「初次見面,妖師。」微彎著唇角,焰谷之王溫和地打了招呼。

  因為是半坐著的關係,所以我抬頭她會給我類似居高臨下的感覺,神情看來不怎麼好甚至有有點刻意,大概是學長翻了他們的家吧。

  「是初次見面沒錯,可是您似乎對我頗有意見,是因為我的身分還是我搶走公主的愛慕之人?」對於不認識我卻因為這兩點就先有成見的人,我想不需要太客氣。

  聽見我一開口就如此不客氣,後方的士兵臉色齊變。

  「無妨。」焰谷之王這句不知是對自家士兵說還是對我說,她依然維持淡淡高雅的淺笑,「妖師,我是來為之前發生的事情,我以及我的女兒所做之事給你們造成的傷害表示歉意。」

  人家一族之長親自道歉識相的人應該都會馬上接受,不過我可沒漏看她眼底那抹輕蔑,旁邊默不作聲的學長想必也看到了,神色冷凝的可怕。

  「您的道歉對我來說並無所謂,裡頭的真意有多少我很清楚,接不接受似乎不是很重要。」

  我這番話無疑是直接給他們來個巴掌,所以後方的人發難了。

  「妖師,你別太放肆!」

  學長的眼一瞇無形的壓力轟了過去,砰一聲牆壁上出現裂痕,那名吼我的士兵昏迷倒地。

  沒有對學長的舉動做出任何反應,焰谷之王只對我方才的話變了臉色,多了些慍色在那美麗的面孔。

  「就算我親自來致歉你也不接受?為何?」

  道歉的又不誠心誠意我為什麼要?

  這句我沒講出來,只是很平靜很平靜地看著焰谷之王,爾後緩緩開口:「你們知道要在這廣大的世界找到用生命來愛自己的人有多困難嗎?」

  「什──」

  「你們知道沒有任何人站在自己這邊卻有一個人不畏艱難的支持自己有多麼難得嗎?你們知道在所有人都認為你是黑的你是邪惡的卻有一個人不在意甚至願意和自己相守一生這樣的感情有多珍貴嗎?」停下,我閉了下眼再一次張眼的瞬間彷彿換了一個人,強烈的殺氣充斥著整個空間,「……永遠不要去動妖師一族珍愛的人,否則就算憑一己之力,我也能讓你們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在我毫不掩飾的肅殺之氣下,焰谷之王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不過眼底的輕蔑消失了。
  
  在焰之谷的人回去後,學長又躺回床上把我抱進懷裡。

  「一族之長來跟我道歉,剛剛那樣是不是太不領情了…」冷靜下來過後,我很認真的這麼想。

  「那種情不必領。」閉目養神的學長聽到我的咕噥揉了下我的頭,「褚,倒是你差點死掉這件事我還沒跟你算。」

  诶?

  「學…亞你聽我解釋……」我一秒立刻求饒。

  「坦白從寬也沒用,今晚給我等著。」


  《不曾消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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